题记:《永不衰变的青春》系列文化作品由中华医学会核医学分会青年学组发起,旨在通过青年人对老一辈核医学知名专家进行访谈,真实、客观地叙述他们与中国核医学发展休戚相关的经历,以“口述史”形式搭建青年后辈与核医学大家之间对话的平台。通过对前辈们的个人成长史和地方学科的发展史等进行系统采集和整理,形成记录和反映中国核医学创新发展和核医学人团结奋进的历史书写,也为后辈们的成长提供参考和镜鉴。本栏目聚焦“老”“青”对话、追求“信达雅”记录,希冀以历史传承之光和文化赓续之力凝聚全国核医学人为推进健康中国建设而踔厉奋发、不懈奋斗!
人物小传:
叶广春,1948年10月11日生人。1976年毕业于广州医学院医疗系,曾任广州医学院第一、第二附属医院院长、广州医学院临床二系主任、广州医学院医学影像学系系主任、核医学教授。2019年荣获中华医学会核医学分会“卓越贡献奖”
社会任职:
1995年选为中华核医学会中青年委员
1995年选为广东省医学会核医学分会副主任委员
1997年第五次全国核医学大会上被选为中华医学会核医学分会委员
1999年被选为广东省医学会核医学分会第七届委员会主任委员
2001年第六次全国核医学大会上被选为中华医学会核医学分会常务委员
主要事迹:
1979年创建了广州医学院第一附属医院核医学科
1982年领导创建广州医学院第二附属医院核医学科
1993年担任广州医学院第二附属医院院长后,为医院建设做出很大贡献,医院被评为三级甲等医院和市文明医院、广州市爱婴医院。
1995年创建了广州医学院医学影像学系(国家教委正式批准的全国八大影像学系之一),设计、策划了医学影像图像信息网络,对其前景性、实用性,适合国情方面有高深研究和独到见解,为首创国内医学影像图像网络做出大量深入调研、论证。
2002年调任广州医学院附属第一医院院长
叶广春教授,中国核医学领域的奠基人之一,其名字与广州医学院核医学科的创建、PET/CT技术的引进、抗击“非典”的壮举紧密相连。从一名普通医学生到享誉全国的核医学专家,从科室创建者到三甲医院院长,他用半个世纪的坚守与创新,诠释了何为“医者仁心”与“科学精神”。此次采访,我们走进叶教授的学术与人生历程,聆听他关于核医学的初心、奋斗与未来的深刻思考。他的故事不仅是一部个人奋斗史,更是中国核医学从无到有、从弱到强的缩影。
问:叶教授,您是中国核医学发展的亲历者和推动者。能否与我们分享,您最初是如何与核医学结缘的?在20世纪70年代,核医学在中国尚属新兴学科,是什么促使您选择这一领域?
叶教授:我1976年从广州医学院毕业后从事内科,1979年被组织选拔为广医一院核医学科的创建者,作为一名初级医师被委以重托,我没有特别的考虑,服从领导分配,这也是我们那代人的特征,所以和核医学的结缘并没有特殊,但在后续的工作中,深深的爱上这个专业并作为一辈子的事业在耕耘。那时,中国的核医学还处于萌芽阶段,全国仅有少数几家医院拥有γ计数器这类基础设备。一次偶然的机会,我接触到一本关于放射性同位素应用的英文文献,里面提到核医学在甲状腺疾病诊断中的突破性应用。这让我意识到,核医学不仅是“拍片子”,更是通过放射性示踪剂揭示人体生理功能的“透视眼”。这种跨学科的融合——医学、物理学、化学的结合——让我深感震撼。
问:您1979年创建了广州医学院第一附属医院核医学科,1982年创建广州医学院第二附属医院核医学科。作为两个核医学科的创始人,并取得卓越成绩,您有何感想和建议分享给现任的核医学科主任?
叶教授:作为科室的领头羊,准确把握科室发展方向是重中之重,这需要清楚中国核医学的发展历程,我总结为三个时期:(一)20世纪50-60年代,γ计数器及放射免疫体外分析的应用;(二)20世纪70-80年代,SPECT技术出现,核医学影像时期的到来,影像也从静态显像发展到动态显像,从平面显像发展到断层显像;(三)20世纪90年代至今,现代核医学的到来,SPECT技术应用更广,PET技术逐渐推广,从单光子到正电子,从器官功能到分子影像,及多影像模式的结合,尤其近10年,新型显像剂研发转化,诊疗一体化及精准医疗的更深入应用。梳理了发展脉络就更明晰现在的发展方向:新型药物诊疗一体化的研发和应用,这是目前核医学的发展方向,尤其是头部核医学科的发展方向。
问:您提到核医学的跨学科性对您影响深远。能否具体谈谈这种融合如何推动学科发展?
叶教授:核医学的本质是“用放射性标记的分子探针,在活体内追踪生命活动”。这需要医学、核物理、化学、生物学的协同。例如,1987年我们引进γ照相机时,发现其准直器的设计直接影响图像分辨率。为此,我带领团队与华南理工大学的物理学家合作,优化准直器参数,最终将图像清晰度提升了30%。这种学科交叉的经历让我深刻认识到:核医学的进步,离不开技术的迭代与思维的开放。
叶广春教授早期工作照片
问:1993年,您担任广州医学院第二附属医院院长,并在短短几年内将其打造为三级甲等医院。这段经历中,哪些事件让您印象最为深刻?
叶教授:最难忘的是1995年创建医学影像学系的历程。当时,国家教委计划在全国设立八大影像学系,但广东尚无此类学科。我向学校提出申请,却遭到质疑:“影像学不就是拍X光吗?有必要单独建系?”为此,我撰写了一份长达百页的规划书,提出“医学影像学应整合X线、CT、MRI、核医学,培养复合型人才”。为说服评审专家,我甚至自费带团队赴北京、上海调研,收集国内外影像学教育案例。最终,广州医学院医学影像学系获批成立,成为华南地区首个此类学科。
问:2003年“非典”疫情期间,您作为广医一院院长,如何带领团队应对这场公共卫生危机?
叶教授:那是一场生死考验。广医一院是广东省收治“非典”患者最多的医院之一,高峰时一天接诊近百例疑似病例。当时,防护物资极度短缺,医护人员接连感染。我做了三件事:
1. 建立隔离流程:将医院划分为清洁区、半污染区、污染区,严格分区管理;
2. 创新诊断手段:利用核医学的肺通气/灌注显像技术,快速鉴别“非典”肺炎与其他肺部感染;
3. 心理支持:每天到隔离病房与医护人员交流,缓解他们的恐惧与压力。最艰难的时刻,我和钟南山院士一起守在ICU,三天三夜未合眼。但正是这种团结,让我们最终战胜了疫情。
广医一院抗击非典全院动员大会
问:2005年,您主导创建了广医一院PET/CT中心。引进当时最先进的设备需要克服哪些阻力?
叶教授:阻力主要来自两方面:一是资金,一台PET/CT设备价格高达3000万元;二是观念,有人认为“PET/CT只是高级玩具,临床价值有限”。为争取支持,我向广州市政府提交了《PET/CT在肿瘤早期诊断中的价值》报告,用数据证明其可降低30%的误诊率。同时,我们与药企合作,通过分期付款解决了资金问题。中心成立后,首年即完成2000余例检查,发现了数十例早期癌症患者。这些案例让质疑者彻底信服。
PET/CT中心开业留影
问:您如何看待核医学临床工作与基础科研的关系?年轻医生应如何平衡两者?
叶教授:临床与科研如同鸟之双翼。临床发现问题,科研解决问题。例如,我们在骨显像中发现某些患者股骨头异常浓聚,由此启动“股骨头坏死机理研究”,最终提出“血供障碍-骨代谢失衡”理论,获国家科技进步奖。对年轻人,我的建议是:早期以临床为主,积累病例;中期选择一两个科研方向深耕;后期整合资源,推动转化。切忌“为论文而论文”,要始终以解决临床问题为导向。
问:您多次提到“核医学的未来在分子影像”。能否具体阐述这一趋势?
叶教授:过去,核医学停留在器官成像(如骨扫描、心肌灌注);如今,我们已进入分子影像时代。例如,针对阿尔茨海默病的β淀粉样蛋白显像、针对肿瘤的PD-L1靶向探针,这些技术能在细胞甚至分子层面揭示疾病本质。未来,核医学将向“诊疗一体化”迈进:用同一放射性药物实现诊断与治疗。比如,177Lu标记的PSMA配体,既可定位前列腺癌转移灶,又能通过β射线杀死肿瘤细胞。这种精准医疗模式,是核医学的终极目标。
问:您对年轻一代核医学工作者有哪些期望?
叶教授:年轻人要具备三种能力:
1. 跨界思维:核医学与人工智能、纳米材料等领域的结合将是必然;
2. 哲学视野:医学不仅是技术,更是对人性的理解。我曾要求学生阅读《论持久战》,从中学习战略思维;
3. 责任担当:核医学涉及放射性物质,必须把患者安全放在首位。
问:您如何看待核医学的产业化与市场化?
叶教授:产业化是核医学可持续发展的关键。例如,国产回旋加速器的研制已打破国外垄断,使放射性药物成本降低60%。未来,我们需推动“产学研医”协同:医院提供临床需求,高校攻关核心技术,企业负责生产推广。年轻人应积极参与这一链条,成为“懂临床、懂技术、懂管理”的复合型人才。
两个多小时的访谈中,叶广春教授始终目光炯炯,言辞铿锵。从γ计数器到PET/CT,从“非典”前线到学科建设,他用自己的故事证明:医学的进步,始于对未知的好奇,成于对使命的坚守。临别时,叶教授赠言:“核医学是‘看见不可见’的艺术。希望年轻一代不仅用设备‘看见’疾病,更用心‘看见’患者的需求”。这句话,或许正是他毕生追求的最佳注解。
采访后记叶广春教授的办公室书架上,摆满了他参与编写的《核医学》教材和各类学术奖章。窗边的绿植郁郁葱葱,恰如他耕耘半生的核医学事业——从一粒种子到参天大树,离不开汗水、智慧与时代的浇灌。而他的故事,仍在激励着后来者继续前行。
叶广春教授与访谈青委合影
本期访谈人员:
冯会娟(左一,南方医科大学珠江医院,中华医学会核医学分会青年委员)
王璐(右一,暨南大学附属第一医院,中华医学会核医学分会青年委员)